次日早朝, 蕲州水难的消息在早朝时炸开了锅, 朱厚洵果然提出亲自前去抚慰蕲州民众。
御史大夫首先直言劝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陛下还请三思!”
蔡老御史手下的言官们也纷纷进言, 朱厚洵脸上的坚决没有少半分。最后还是郎中令蔡子言朗声建议:“陛下可交由身边近臣代劳, 想必蕲州百姓能明白陛下的心意。”朝臣都当朱厚洵是少年心性,哄孩子般齐声道:“臣附议。”
待下边声潮过半, 朱厚洵这才有些动摇:“诸卿所言有理, 朕就令少府张俊代朕去这一趟,赈灾银由禁军抽调百名精英护送。”
原想自请前去的官员心中大骂这张君闲真乃弄臣, 一提近臣, 朱厚洵想到的便是他。不过他是少府,掌管着皇帝的内帑, 既然是朱厚洵出资赈灾, 算算也是应当的。
想到这大好的差使就到了张君闲的手上了, 众人在心底冷啐一声, 却不得不俯首说:“陛下英明。”
见附和之声占了多数,朱厚洵朝立在御阶之下,百官之前的摄政王,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幸而没几个人敢直视天颜, 是以无人发现他这过分可爱的笑容。
德安公公见时辰不早, 用尖细的嗓门喊道:“有事请奏, 无事退朝。”
此时朝上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司马徐东华忽然上前一步, “臣有本要奏。”
朱厚洵连忙收起笑脸, 带着几分恭敬, 沉声道:“徐卿请说。”
林子任要他善待朝中几个老臣,因为他们的人脉远不是他们刚刚拉拔起来的官员所能比的。只不过言老丞相不管事,徐东华又放权于下,如今也唯有蔡老御史撑着朝廷——偏偏他又是那刚正不阿的性子,让朱厚洵好生没趣。
此刻听到徐东华主动说话,朱厚洵自然高兴。只不过等徐东华说完,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告老还乡?”
徐东华神情奕奕,没有丝毫老态,声音却有些沉哑:“陛下,我临朝有六十致仕的律法,臣如今六十有二,已是过了两年,请陛下恩准。”
朱厚洵面色涨红,刚刚因为景王之计顺利进行而生出的那点欣喜也不见了。刚要驳回,却听言老丞相亦上前一步,恭谨地道:“臣亦六十有九,也是不好占着这位置了。”
两位老臣的话让朝元殿寂静下来,在场有许多是这两人的门生,向来唯他们马首是瞻。有些首鼠两端的官员则惶恐不已,朝局若有大变,他们恐怕就要遭殃了。
百官左右顾盼,恍然发觉九卿之中,仅有三个老面孔了,郎中令蔡子言、廷尉钱胜、新任太仆常季、大鸿胪段子良、少府张君闲,兼着宗正之位的摄政王。再看看自己底下的官员,似乎都是近几年来的新秀。
许多老官员抬头看着朱厚洵头顶那刻着乾坤日月四字的牌匾,一种前所未有的颓靡浮上心头:将来无论是谁上位,谁掌权,这朝廷都将是另一番局面……
***
“这样的大灾大难,民众难免会暴乱,到时候,死了个钦使也很难追究责任,好计!好计!”惊世骇俗的话语,在青年侍卫的口中显得漫不经心。
这长相俊美的青年侍卫吊儿郎当地骑着匹夜照玉狮子。这稀世名马却与他十分亲密,不慢不紧地在前面领着路。
他话刚说完,一个满身尘土的禁军就从他身后那辆载满粮食的车子底下钻出来:“这么说,原来是有人要谋害我们大人啊!是谁呢?”
青年侍卫面色一变,喃喃道:“谁知道啊……其实我们大人很好杀的,费这么大劲做什么,难道这帝王家做事都要图个名正言顺?”
这是道旁的枝叶发出梭梭梭的声响,又一个禁军从里面钻出半个头来:“这就叫既爱逛窑子又想举孝廉!”
青年侍卫笑骂:“你这家伙耳力极好,偏是个大嗓子,就算发现了什么,你这么一喊,方圆百里的活物都被你吓跑了!”
“没错,”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摸摸下巴,微微笑:“也不想想,如今的世道有哪个孝廉是不逛窑子的?”话刚落音,旁边的草丛又窜出个人来,憨憨地道:“俺爹以前吓唬我,孝廉是不能逛窑子的,上回头儿又要求俺们不可太粗俗,俺想扯上孝廉总算雅了吧,俺就说了,没想到居然给大嗓门听去了。”
青年侍卫虽然已经对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家伙,还是忍不住哼笑道:“我说你们这群兔崽子,好好地路不走,偏要这样藏头露尾的,像什么样子。”
这时‘嗖’的一声,一人从夜照玉狮子的腹下翻上马头,也不管那马惊得两蹄乱踢,笑嘻嘻地问:“头儿,吓到了吧?”
青年侍卫拍拍那小子的脸颊,轻轻一推,那家伙便摔到泥潭里去了。而他胯-下的夜照玉狮子示威性地嘶鸣一声,似乎代他主人怒骂:“找死!”
这行人正是被朱厚洵派往蕲州的钦使,君闲领着唐越的‘百胜军’即日就往蕲州出发,为了护住赈灾粮食,中途还绕过了许多险地,远不及急行军时来得快。
君闲离了帝京就分外轻松,当唐越禀报他们已到蕲州境内,也只是微笑说:“看来他们都算得挺精的,要人尽其用才肯下手啊。”原该哀鸿遍野的蕲州却让他们大吃一惊,官府发粮,民众并不争抢,仿佛久经行伍的军队一般有序,还有人将自己的口粮分给老幼病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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