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燕高宗燕舟还未年过半百,鬓角却是斑白一片,眉宇间的折痕长久难以消散,尤其是看人时总是眯着眼,看着飘忽深沉,君威不可测。
十八岁那年的殊死逃亡,一路奔波惊险,让他在不经意间抬眸凝视他人时总带出警觉和惊疑,就像此刻他看着宁汝姗一样。
“官家。”容祈出声,破开殿内的寂静。
“看你这样朕就放心了。”燕舟目光在他腿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他无神的眼睛上,面色和蔼,
“之前归宁时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朕还以为指错婚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好似宁家调换新娘之事浑然不知,和颜悦色说道:“都说宁家三娘子才貌双全,没想到三娘子也是窈窕淑女,宁家当真是教女有方。”
“安定,带夫人去永盛宫拜见皇后。”他笑起来极为亲和,又让安定亲自送人,免得不识规矩的人冲撞了贵人。
宁汝姗伏身拜恩。
“去吧。”容祈对她点点头。
“看来朕这个红娘做得还不错。”临出门前,宁汝姗听到官家的调侃声,悄悄抬眸再看了一眼官家,却意外看到官家的视线竟然还落在自己身上,心中突然咯噔一声。
安定亲自把人送到永盛宫,当今皇后是继后,上一任皇后在多年前大魏攻破长安时殉国保全颜面,官家为此中宫空悬十年。
面前这位皇后十五入宫,如今也不过三十五,最是风情妩媚的年纪,说话慢条斯理,笑起来眼角带着细小的皱眉,却丝毫没有老气,反而如娇嫩的牡丹,雍容华贵。
“当真标志。”皇后握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宁家两个女孩儿真不错。”
宁汝姗故作羞涩,低着头不说话。
“时间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一盏茶后,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让身边的桂嬷嬷把人亲自送回官家的海晏殿。
“可比富荣好看?”皇后懒懒撑着额头,笑问道。
“恕老奴直言,富荣公主如热烈日光,夫人就是皎洁日光,不可同日争辉。”
富荣公主是皇后嫡女,最忌讳有人比自己美貌,性格骄纵爱美,奈何官家和皇后宠溺,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掐尖比美。
“不过好奇怪,这位宁家三娘子如此美貌,却在临安不显。”嬷嬷狐疑说着。
“是啊。”皇后揉了揉额头,突然喃喃自语,“你看她眼熟吗?”
皇后倏地睁开眼,眼神放空地盯着殿外的一株寒梅,笑着挥了挥手:“大抵美人都是相似的,桂嬷嬷回来了让她来见我。”
桂嬷嬷是皇后从宫外带进宫的心腹大丫鬟。
宁汝姗回到海晏殿没多久,正看到容祈被安定送出来,连忙快步上前,牵过他的手,见他手心冰冷,忍不住担忧地看着他,却被他暗自捏了捏手掌。
“有台阶,小心。”宁汝姗眼角看着安定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忙故作镇定地说道,把人小心带下台阶。
安定带人慢悠悠地沿着宫墙向着宫外走去,宁汝姗只觉得身侧之人压了一半力气在自己身上,一双手越发冰冷僵硬,她心急如焚,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握紧他的手,时不时看向他。
“皇宫不能乱看,好好看路。”容祈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汝姗抬眸看她,却发现安定的视线不知为何又在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怔,低下头乖顺说道:“知道了。”
“呦,这不是我们的毅勇侯世子吗?”绕过一层红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戏谑恶意的声音。
三人停下脚步。
只见安定对着一个中等身形,长相秀气却带着阴郁的男子请安:“八皇子。”
八皇子燕行,乃是继后幼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儿子。
燕行大冬天摇着扇子,晃晃悠悠走到三人面前,目光落在容祈身上,阴毒厌恶:“瞧瞧,娶了媳妇连着腿都好了。”
“这世上果然还是坏事做尽的人过得舒服啊。”
他森冷狠毒看着容祈站立的腿上,嘴角浮现出冷笑:“就是不知道什么时连着眼睛也突然就好了。”
两侧高高耸立的大红色宫墙回荡着燕行阴阳怪气的声音。
他面容狰狞愤怒,口气讥讽不屑,可看到容祈只是是沉默地站着,并没有露出自己相信中的痛苦害怕之色,心中那团火便再也压抑不住。
“就是现在世子红袖添香,温香软玉的时候,还想不想得起来五年前随你一起出征的众人,谁不说世子好运,尸山血海中都能活着回来,甚至还能娶到这么美的新娘子。”
冬日的日光挣扎着冒不出头来,长长的甬道只依稀落下微弱的光,宫娥黄门远远避开这里,连着空中的鸟雀都不愿再此经过。
一侧的安定早已消失在这个难堪僵硬的气氛中,隐匿在宫墙角落,连着呼吸都微不可闻。
容祈依旧缄默,苍白的脸颊在冬日的风中僵硬而冰冷,无神的双眼落在他身上,却又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这模样落在燕行身上就像是丢入油锅的一滴水,瞬间让他炸开了。
“容祈,你他妈就不该活着。”他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抓容祈的衣领,却被他伸手隔开,那双冰冷入寒冰的手让他咯噔一下。
宁汝姗吓了一跳,挡在容祈前面,连忙伸手把人推开,断开两人僵持的动作:“八皇子慎言。”
燕行低头,猩红的眼睛把她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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