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王离昌并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有趣有趣,很久没有见到像你这样有趣的文人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我在跟一个大明百姓说话。”顾忠清并没有被威胁的话吓到,反而不卑不亢的回道。
王离昌收起嘴角的笑容,淡淡道:“奇哉怪也,既然你说老夫是大明的百姓,那你为何想要见老夫一面如此麻烦呢?”
“这‥‥”顾忠清语塞,他也想去见武昌府的湖广布政史,亦或者是那位在南京养老的户部尚书,但他没有门路,这次来襄阳府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里有人脉,能为他引荐王离昌。
“哈哈。”王离昌又笑了起来,说道:“你来的目的我都看了,想法很好,但是就凭这几句空口白话,你在湖广什么都做不了。
你甚至不知道问题的根本,大明如今积重难返,根本就不是几个行省同心协力能挽救的。
去年末孙传庭为什么败?北方一百十多家门阀要他败,他不得不败。大明为什么要亡,天下数万家豪强劣绅让明亡,明怎能不亡?”
在王离昌看来,顾忠清虽然有一腔抱负和学问,但依旧太过稚嫩没有踏入到东林党上层体系里来,不知道大明的病症在哪。
他倒是能够看得出问题,却没有任何用,那种黑暗和无力感,再加上即将到头的年龄,无论他怎么使劲也拉不住历史的车轮。
“天下没有生而知之者。”顾忠清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恢复坚定:“或许我的理论目前还进不了大人的眼,但是我会逐步完善它,一步步将它变为现实,哪怕需要我用一生的时间!”
王离昌眼中闪过一丝涟漪和惋惜。他也曾经和顾忠清一样天真,如今看似威风八面,但也只是一个家将,一把年纪倚老卖老过日子罢。
“如今这世道妖孽横出,当年张阁老能成事还不是有人支持,你的想法很多,但没有人帮你是很无力的,仅仅凭借一个人,一个亭林先生的身份是成不了事的。”
顾忠清见此,知道有机会,目光灼热的看着王离昌继续道:“只要大人您能够帮忙,无需太多助力,只要稍微动一动手,我就有信心成事!”
“就算老夫有想法,可是老夫做不了主。”
王离昌闭上眼睛,不去直面年轻人那炙热得让他有些感觉惋惜的目光。
你做不了主?
顾忠清微微一愣,但是随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王离昌对湖广布政使来说是自己人,但对整个蔡氏来说是外人。
不是他做不了主,而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主,什么时候不该去擅自做主!
见顾忠清眼中露出明了之色,王离昌淡淡的道:“真正能做主的人你早就见过了。老夫虽然名头响,大家都卖面子,但也不过是公子的家将。”
顾忠清摇头道:“昔年戚将军被骂是张阁老的家奴,但他并不因此气馁,反而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他是能够流芳千古的人物。
恕在下直言,曾经倒在武兴侯剑下的敌人不计其数,有倭寇,反贼,外族。如今正值乱世,此等非凡之功不是上天赠送给大人流芳千古的吗?”
王离昌愣了一下,脸色发生变化,铁幕般的沉重的眼皮猛的睁开,目光如炬。
“小子,老夫和布政使若是再年轻三十岁,定然会将李自成张献忠这些草莽这些趴在大明身上的魑魅魍魉一扫而空!就像当初剿灭倭寇那般,杀得片甲不留,你信吗?!”
“晚辈信!”顾忠清迎视着这对目光,也不动,也不说话,只觉得心跳在加速,呼吸在加重,血液的运行在加快。
看着顾忠清那张还没有爬上皱纹的脸,王离昌目光复杂:“唉‥‥我给你写一封信,你到时候给公子看,能不能说服他就要看你的本事。”
“多谢大人,在下只想让天下太平,他日如果功成名就,在下绝不会忘记大人的首功。”顾忠清郑重的朝王离行礼,如果说之前他是因为身份而讲礼仪,那么现在他是从心里对这个老人佩服。
“为什么同为大明百姓,你却很难见到另一个大明百姓,这是我一生都想不通的问题。你可以带着它一起前行,或许在解开它的路上,你也能完成自己的抱负。”
王离昌让下人拿来的笔墨纸砚,当着顾忠清的面开始动笔,别看他是武将,但大明重文,稍微有点身份的武将都会去私下学点文墨。
笔走龙蛇,很快一封推荐信就写完了,王离昌又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
这时,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军走进来,正是白天蔡沭见过的王天泽,外表看着五大三粗,实际上性格儒弱。
“总兵大人,蔡阳大人在外面求见。”顾忠清见王天泽在家里依旧称呼王离昌为总兵,这种性格估计和王离昌这位强势的武汉侯离不开关系。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王离昌让王天泽先去作陪,然后低声对顾忠清道:“小子,你要帮我一个忙,我仇家不少,但这个儿子性格儒弱,日后若是有什么变故,你一定要救他一命。”
“若是在下有能力,一定会尽全力。”顾忠清虽然不太清楚这里面的情况,但还是点头道:“大人放宽心,我观蔡沭公子多谋善断,腹有千壑,能力非常人所能比拟,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王离昌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将信交给顾忠清:“你拿去吧,人生是不断妥协的过程,只有少数人能一直不妥协,我已经离不开襄阳城了,以后天下的主人会是你们这些不妥协的妖孽。”
接过王离昌推荐信的一霎那,顾忠清心中有一种感觉,自己接过这份信后,就会彻底入局,他跟湖广这个地方终生也无法分开。
亲自送客的王离昌站在门外看着那个挺拔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他那颗年迈的心,像一盆烧旺了的炉火,热烘烘而又暖洋洋的。
“明知道谁才是霍乱大明数百载的蛀虫,可该征的不能征该杀的不能杀,我戎马倥偬几十载,究竟为了什么?一个家奴?
布政使,让我放肆一下吧,毕竟是那位老朋友看中的人,就让这个年轻人斩出我的最后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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