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还未来得及多看几眼母亲的背影,就被那牧童喊了回去。
“嗯哼!”
牧童像模像样地背起手,拦在门前,昂首道:“别看咱年纪小,但跟着爷爷学本领已有三五年,你叫一声师兄也不吃亏。”
上官婉儿额头挂满黑线。
屋内传来老头的笑声:“这小家伙还没学什么真本事,就学了几手杂耍,莫要上他的当。”
上官婉儿顿时向前半步,也是有心显露下自己的武道底子,左手迅若闪电地抓向牧童的衣服后领,将这孩童直接提了起来。
“你!你还敢对本师兄无礼?”
上官婉儿眨眨眼:“喊师姐。”
“是你入门晚,你该喊师兄!”
“有机会带你去镇上吃好吃的。”
牧童顿时露出少许疑惑的表情,试探地问了句:“有……糖葫芦吗?”
“当然。”
“师姐!”
“哎,真乖。”
上官婉儿顿时笑眯了眼,满意地将牧童放了下来,暗自瞧了眼自家老师的反应。
老头只是坐在里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上官婉儿背着手跳进门内,小声道:“老师,有什么需学生做的?”
老头摆手道:“你们先去河边打水淘米,我想想该如何教你,你娘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是!徒儿遵命!”
上官婉儿颇为认真地低头行礼,面色如常地走去院中有灶台的草棚,已经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
小牧童在旁亦步亦趋的跟着,得了糖葫芦许诺的他,已是认定了这个师姐。
不多时,小牧童吹着玉笛,带上官婉儿去村落的取水处。
路上,上官婉儿也发现了这山谷中藏着的村寨,寨子很小,只有十多户人家,几位老人在树下下棋,几位老人在不远处晒太阳。
“村里除了老人就我一个孩子。”
小牧童得意地介绍着,仿佛自己的孩童身份颇为了不得。
“孩子也会长大,长大就会变老,”上官婉儿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村中的青壮呢?”
“不知道,”小牧童摇摇头,“我懂事开始就没见过。”
上官婉儿点点头,心底告诫自己是来学本事的,没事不要乱打听,抱着陶盆快步去了河边。
很快,上官婉儿就遇到了第一件尴尬事。
从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看似简单的淘米小活,却还要小牧童在旁指点。
这让上官婉儿多少有些受挫,且暗暗于自己较劲,发誓定要熟练掌握这些家务事。
“师姐,你到底是来学什么的呀?”
小牧童仔细洗着青菜,嘴边小声嘀咕着,“我爷爷从来不收徒弟,有些人来求笔墨都会被赶出去。
也不知道你娘为什么这么坚持。
最初爷爷不让她进门,她就在门外跪了几个时辰,爷爷不想收徒,她就在院中跪了半天,最后差些饿昏过去。
当时我记得,你娘说了几次你是来学书法,今天怎么又要学武了?”
上官婉儿手指一颤。
“我娘她……”
“她还说你提笔就会浑身轻颤,真有这般怪病吗?”
哐!
小牧童纳闷地扭头看了眼,却见身旁只剩下了淘米的陶盆,刚拜的大师姐正发足疾奔,越跑越远。
小牧童挑了挑眉,哼着自己此前吹奏的曲调,端着陶盆继续淘米。
身旁是快速划过的树影,上官婉儿沿着还有些陌生的山路不断奔驰。
母亲知道;
原来母亲一直都知道。
自己每夜在书桌前的挣扎,母亲原来一直都在看在眼里。
每次自己说想习武时,母亲都会轻轻揉自己的脑袋……
母亲是在安慰自己啊。
最初习武不过是为了增些体力,可后来确定无法再提笔时,习武已不过是一句遮掩,一句让自己心安,觉得自己不那么废物的托词。
母亲身子那么弱,年轻嫁入宰相府,成了宰相儿媳,就算流落在云中之地也不曾低下过头颅,支撑本已中落的家道……
独独为了她这个女儿,为了她做出这般事。
上官婉儿的视线略有些模糊,花红柳绿化作不断倒退的光点,谷口越来越近,但冲出去却已没了母亲的身影。
“娘——”
她对着远处呼喊,可云中的云并没有半点回应。
上官婉儿不由得愣了,站在谷口不断出神。
自己刚才,为何没多跟娘说几句贴心的话……
“婉儿,你这是怎么了?”
背后突然传来了关切地呼喊声,婉儿扭头看去,刚好看到那道最熟悉的身影,正快步朝走来。
“娘之前走的有些累了,就在那边石上歇息了阵……你怎么了?不想在这里吗?娘带你回去就是了。”
“娘!”
上官婉儿向前跑了两步,又顿住脚步,眼圈红红地看着自己母亲。
她知道母亲性子是含蓄的,冲上去抱一下什么的,母亲大概会害羞的吧。
“娘!我会学好本领,我会、会再次握笔。”
“娘自是信你的,你可是娘的女儿。”
母亲温柔地笑着,那笑容却看得上官婉儿有些心酸。
其实,还有半句话,豆蔻之年的上官婉儿放在心底最深处,并未说出来。
‘我要找他们,讨一个公道。’
……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翌日清晨,那带着几分困倦之意的读书声中,这处农家小院已热闹了起来,有道身影在来回奔跑。
小牧童坐在门框前,抱着一本翻旧了的书卷,眼皮时不时打颤,小脑袋摇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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