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连枝专场·下
天子一下子病倒了, 来势汹汹。
之前天子身子便不怎么好,小病不断,总好不透彻,御医曾劝他多多休息。可是国事繁忙, 君是天下人的君,国亦是天下人的国,哪里能闲得下来。他的太子还小,他的皇后还年轻, 实在是有太多计划没有完成,没有一日是能停下来的。
御医们把了脉,施了针,天子迷迷糊糊却还不醒, 众人心惊胆战, 不是不敢确诊, 是都不敢说。于是连忙自宫外把陈阳请了进来,他如今是统领御医司, 又是跟着余提举学了新式医术的人, 说话更有分量。
只可惜余提举半年前告假回乡, 竟至今还没回来,否则该请他进宫来诊治。
陈阳提着药箱进了宫, 直奔天子寝宫,还没撩开幔帘便听其喉中嗡嗡, 他当即拉开药箱抽屉, 倒出白瓷瓶子里一粒棕黑色药丸:“广济医局的安宫牛黄丸。牛黄砂珠, 犀郁麝香,雄黄-冰片,栀子芩连,炼蜜成丸。化浊开窍,镇惊醒神,诸位可还要再验一下?”
哪里还有时间验?余提举的医术他们放心,陈御医的为人季皇后放心。两厢都点了头,陈阳立刻让人把丹丸用水化开捣碎给天子灌服下去,再重针刺醒。约莫有半柱香-功夫,那喉咙里的粗痰声似乎渐渐地熄了,人也更加安稳,虽说依然是半睡半醒,却也比方才好得多。
安宫牛黄丸他们早就自广济医局见过,其效用神奇,救活危重无数。如今都用上了安宫丸,天子病因更是清晰无误了。
众医盯着陈阳,半晌见他将季皇后引至一旁,低声道:“娘娘,陛下是……中风。”
季皇后踉跄一步,哑声无言。
陈御医想伸手扶她,又想起身份有别,只好退回来道:“娘娘先不必慌神,中风亦有轻重之别,陛下若能尽快转醒,再加以适当药养和针灸,数月内便可恢复如常,以后勤加注意,长寿百年也是有的。只是这病本就是重压之下、积劳成疾,暂愈后需修身养性,切不可再情绪激荡、日思夜忧。”
季皇后到底是武官家小姐出身,性子更沉稳一些,她定下心神,又仔细问了陈阳几句,听他一一答了,听明白只要今夜能醒过来,便是有救。
只要有救就行,只要能救就行……
陈阳开了药,活络通经,止风醒神,神昏需下猛剂,加的药量让御医司有些惊怕。只是如今皇后主事,她并无异议,只管叫陈阳放心诊治。
自正午到黄昏,灌了三服药下去,又吹鼻取嚏催醒,施针止痉。季皇后靠在龙榻旁,握着天子的手,至卯时,她忽地感觉到掌心一跳。
“素娘……”
连枝一直盯着下头小的们煎药,不敢假借人手。下头人惊怕手抖,没轻没重,滤药汁时滚烫的汤水一下子倾洒在连枝手背上。就这么一罐药,病情急迫耽误不得,连枝愣是受住了没动,末了擦擦手,也不说什么,捧着一碗浓汁匆匆便去。
到了门前,还没过了门槛,就被殿内的人拦了下来。
对方接过药碗,谨慎地看了看,又挑起眼梢对他道:“连内监,陛下已醒转,并无大碍了。内监辛苦,便回去歇着罢。”
“……”他不知是懒得避讳还是刻意要给他难堪,竟将那药汤倾进了花盆,连枝怔了怔,半晌瞧见禁卫来了,守住了殿门,他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司宫台上走。
安顺被分配了个洒扫太监的活儿,倒也没什么怨气,依旧傻呵呵地干活,见连枝大步流星地回来,还知道叫人。
进了安荣居,连枝从床缝暗格里掏出装信的木盒,扯过炭盆子,平平静静地将信拿出来一件一件地烧了。他曾想过,若是到了这么一天,自己该是如何,可真等到了,又觉得实在是没什么感受。
烧到最后一封,闵雪飞写的不日相见,静候佳音。连枝才猛然间,心底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到案边,抽了张信笺,提笔飞快地写了几行,写罢一顿,又拿墨团涂去,揉烂了纸张扔进火盆。再抽新笺,握笔,停停顿顿写了良久,雪白的笺上才只有两个字:望好。
也只有这两个字了。
连枝起身,拿了暗格里另一封密信,同这封一起,出门没瞧见吴集,便随手叫住了扫地的安顺:“把这两封信送到昭华宫,福少监手里。切记,要亲手交给他,要快!”
安顺虽呆了点,却也忠实,愣了愣,知道事情紧急,丢下扫帚拿了信就跑。
打点头跟了冯简的那天起,这下场他早就料到了,只是之前无牵无挂,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如今……送信的人迟迟未归,连枝也没指望他能回来,他依旧是坐在房里烧东西,和闵雪飞有关的东西,他一件不落地全都丢进了火盆。
不能牵扯到他。
往日里没觉得有这么多,今天收拾了才发现好像怎么烧也烧不完。连枝心里忽然蹦出个念头,不如把房子一块点了,落得干净……
这念头还没成型,门外热闹起来,福生带着人过来了,趾高气昂地在司宫台转了一圈,叫人都到前堂去集合。
连枝到时,福生坐在堂前吃茶,微微挑眼环视一周,见都来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道:“昭华宫上缺人手,太子也缺几个侍读太监,我瞧大监这儿人丁兴旺,借几个人用用,大监不介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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