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东都洛阳。
玉春楼。
“洛阳花王狄家大公子定亲了呢!”
“哪家姑娘这么好命?”
“哎,他家的姑娘还没出嫁呢,眼看着都快成老姑娘啦……”
“我听说啊,当年狄小姐垂青那人,可是公子啊。”
“难不成……是沧州那位公子?”
“可不是嘛……哎,没有公子的江湖,真不像是江湖了呢……”
喝花酒的男人们左手佳酿,右手美人,谈兴正浓,引得怀中美人们也纷纷好奇道:“什么公子?”
那络腮胡男人抚了抚怀中少女浓妆艳抹的脸蛋,笑道:“公子纵横江湖的时候,小丫头你还嫩着呢,没听说过亦属常事。”
“对了,你们楼初雪姑娘呢?怎么最近也不听她弹琴了?”
初雪是玉春楼的头牌姑娘,一手琴技清逸无双,寻常豪客求之一面都不可得,只是她有个习惯,每月必有三五日,在玉春楼二楼雅阁内清弹数支曲子。是以逢上那几日玉春楼必然高朋满座,人人引颈相盼。
“客官有所不知呢……初雪姑娘这几日与一位年轻公子如胶似漆,那公子出手阔绰,妈妈自然乐见其成,连弹琴都忘了……”
“什么样的公子,竟能得初雪姑娘垂青?”
少女努了努嘴,低声道:“瞧,不就是那位么?”
她的语气微酸,又似是艳羡,那几位客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门口正自走进一个年轻人,轻袍缓带,头上束着玉冠,虽然只瞧见一个模糊的侧面,却能想见其风姿仪容,叫人难以挪移开视线。
“这倒像是哪位世家公子呢。不是江湖中人吧?”
“看,看,初雪姑娘亲自出来迎客了……”
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却见初雪姑娘穿着一件素色长裙,盈盈站在雅阁前,虽是花魁,却清丽无双。一双美目含情,丝丝缕缕,全在那年轻公子身上。
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有个男子醉醺醺站起来,将一叠银票拍在桌上,大声道:“我……我出五百两银子,找秋……初雪姑娘一晚!”
那男子的随从忙喝道:“管事呢?没听见我们大爷说了,五百两银子,要她陪一晚么?”
一旁有人低低议论起来,五百两银子虽多……只是这男子显是外地来的客商,并不了解在洛阳喝花酒的行情。如初雪姑娘这般身价的花魁,若是熟客,但凡姑娘亲自看上了,或许分文不取;若是姑娘看不上的,千金亦是难求。
果然,那年轻公子脚步未顿,初雪连眼梢都未挑一挑,只有老鸨迎上来,陪笑道:“这位爷,咱这玉春楼中什么姑娘没有,初雪有事,不如……我替你选一位新来的,水灵灵的,才十四岁呢。”
“一千两,我就要她!”那男子伸手指了指初雪,喝道,“凭什么她接得了旁人,接不了我?那小白脸出的多少?我翻倍!”
那年轻公子半步跨上,闻言顿了顿,侧过头来望向楼下。
这一来,人人皆瞧见了他的样貌。面如冠玉,薄唇修眉,一双眸子亮若星辰,样貌极俊美,果然有几分“小白脸”的味道。
初雪上前数步,似是想要拉他上来,莫要与闲杂人等理论,却见那年轻人对她极温柔的一笑,随手便将自己小指上一枚戒指扔了下去。
那一小块物事,不偏不倚,落在那男子面前,摔得粉碎。
那男子脸上怒色一现,骂了句粗话,跟着扫了那碎裂的戒指一眼,登时便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块瑰纹血玉。
如今这市面上,血玉极为少见,何况是天然瑰纹——约莫估一估价,连这玉春堂也能买下十七八个吧?他自己腰间配着的玉,当中渗了一丝血玉之质,做生意时,每每有人问起,便觉得脸面有光。这青年公子戴着这般珍贵的戒指——竟这么随手扔了下来,以示警戒。那男子顿时酒醒了,背脊后一阵寒意,再抬头看时,那年轻公子已经牵着初雪的手,入了雅阁之内。
片刻之后,男子带着随从,脸面无光的匆匆走人,而大堂内风波平息下来,男男女女自然都在议论不休。而角落独坐着的一名男子,一直隐匿在光影明灭之中,此刻方将目光转回来,唇角的笑颇有些意味深长。
老鸨命人拾起了碎玉,亲自捧了,送入雅阁。
雅阁内燃着气味最清淡不过的白麝香露,年轻公子靠在锦榻上,微微眯着眼睛,而初雪便倚在他的膝上,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引得那公子浅浅一笑,只是那丝笑意并未蔓延至眼中,那双明眸清亮依旧。
“公子,这碎玉该如何处置?”老鸨笑道,“我瞧着拼起来是难了,这几块大些的,还能雕出数粒耳珠来。”
“妈妈自去处置罢。”公子懒懒道,转而抚了抚初雪的鬓发,皱眉道,“成日语这些人打交道,也委屈了你。”
初雪淡淡一笑,她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赎身之事,只是愈是这样,自己心中却多了一份莫名的倔强,哪怕心中再渴望,却只强忍着,并不开口相求。
那年轻公子瞧着她染了云霞般的脸颊,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知想起了什么,微怔之后,旋即一笑:“这样吧,妈妈,你看,我这块玉,可否替她赎个自由之身?”
那妈妈瞧着公子从腰间摘下的那块玉,眼睛登时直了,结巴道:“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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